晨起,镜前梳妆。
指尖挑出一根白发。拔掉。
老了。我这样说。
曾经。 宁换红颜倾刻老,相看白首此生痴。 现在,现在。
无动于衷。
镜子的两边。梳子。人与人的镜像。
西窗外的流水呵,你若可以回头,请带我走。 推开门去,一股潮湿阴冷的空气扑来。
上海。车水马龙。 没有西窗外的流水。亦没有回头。 我还在原地。 老去。 和婕妤约好在豫园见。到了那里,熟悉的站台已经变为大工地。 我是个路盲,下车后,往后退数十米,再返回往前走数十米。 在一片尘土里试图嗅出那片老街的所在。 婕妤到了问我在哪里。我说我不知道。
我是真的迷路了。不过,我一向喜欢这样没有目的,不用预设。 闯入一个地方,一条街。亦或是一片浩瀚的世界。
属于一个人的内心世界。 有那么一刻,心里狂喜。就是这条路。就是这条路。
我原就是应该回到这里的。
小轩窗。东阁床。我是窗下调着琴弦的女子。 那时红颜,浓烈。你从窗外走过时,我窥见你的背影。
我等你。那是我说的。 你便来了。我站在你面前等你认我。
你说你会永远识得我。 不管多久以后,都会从人群里一眼把我认出。
为此,我一直不舍得老去。
记得吗?
你牵着我的手,从外滩,一直走到方浜路这一头。 那条路上,都是岁月的印痕。
或走、或蹲、或卧。
在墙壁上,在天井里,在屋檐上,在飞瓦的青苔里。
恪守。 抬头。错愕。 谁的盔甲? 行至此。一切为空。 上海一夜。
我一个人唱歌: 人说百花的深处住着老情人缝着绣花鞋
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 人说北方的狼族会在寒风起站在城门外
穿着腐锈的铁衣呼唤城门开眼中含着泪
……
一个人走。从这一头,到那一头。
方浜路。
你应该记得。 还有我。
你都应该记得。
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应该的事。是我错了。请原谅。 我已等待了千年,为何良人不回来?
我已等待了千年,为何城门还不开? 曾经。
有一些爱叫曾经。
所有的曾经,最后都变成故事,在那里叫卖。 我跑进唱片店。要了一盒《红楼梦》。越剧的唱腔。 离开之时,妖妖娆娆身段。俨然。 ……对了,我喜欢曾经。一直是那么喜欢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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